【昭明八年·陇西栈】
“公公也是误会了,哪能不听哥哥的话妄自就来找人,还不都是为了生意。”
赵延禧额上冒汗,他一掌将那垂帘拍了下来,闪身半掩着,脸上带出来了一幅自个儿揽镜都难信的笑容。
他搓着手道:“公公,这地界生意不好做,不仅要同些汉人打交道,还要和胡人周旋,待在京城舒坦久了,也要时常过来走动走动不是?”
这宦官从修高领子里拽出来半片遮面纱,这乌纱下露出张宫宦如同戏子般的脸,半边阴影下藏了只银质的丹凤眼,宦官低哼了一声,狐疑着探视着这人身后,凑近点着手指,冷笑道:
“哼,你这一身赖皮,居然也有如此上进的一天,叫你哥哥听了去,怕是也要赏你个一官半职的,让你去那真真杀人不眨眼的地方——好好历练历练。”
他这一身似旦生又不似旦生的忸怩作态,婉转着说完话,手中的木杖猛地敲了赵延禧一下!
这遭——像把赵延禧这清倌雏儿卖入官窑似的。
一滴冷汗划过赵延禧的寒毛,这唱戏般的古怪腔调扎耳至极,赵延禧却只得强忍着陪笑送他出房,一面干笑道:
“哪能呢,还要谢公公的抬爱,可惜赵小人不是做那行当的材料,要先进去,就算我弟兄有通天的本事,也要先被扒去一层皮罢。”
他一路送着宦官出门,掩饰说:
“何况这些都好说,不过这生意么,还是要常上进着才是,沾了官职什么的,哪还有能分出心思做两道事呢?”
宦官冷冷斜睨了他一眼,兀自遮了纱帘拂袖出门,这厢赵延禧方松了口气,却在这关口,猛然撞上了正被引着上楼来的纪酒月!
他二人隔着帘纱擦肩而过,都微微侧目。
美人香风,带起一股鹅梨嫩香,在这黄沙滚滚的边陲何等罕见,连那露出来的一片雪白衣袂,都是暗金流纹、行云流水的金线宫针。这绣鞋步步生莲,踏在这木阶上尘烟不染,而她腰封后面,还别着一把修长的竹骨玉扇——
赵延禧登时大气不敢出,豆大的汗珠滚滚,整个后衫子湿透了的片刻,沉了沉气,侧身从这二人中间挤过去,凭栏向地下的小厮大喝一声:
“都在这赖着做什么?还不来将贵客们安置好!”
底下的小厮当即活络起来。
宦官向后瞟去一眼,见那身影顿也不顿地向上直去,心下已有了两三分的猜忖,也没说话,兀自扶着小栏下去,只听着后面赵延禧抹汗小声道:
“欸,公公这面来。”
谁料他未能如愿。